怀占

门庭深冷

玉米羹

  俄记得小时候和妹妹一起放学回来后,父亲站在校门外等待的场景。

苏是个严肃的人,脸上总是挂着不容侵犯的神情,祂又不喜欢穿鲜艳时尚的衣服装饰,总是暗的压抑的卡其色格子大衣、内搭黑色紧身羊毛衫;苏还有一个奇怪的习惯:不管是否下雨、在什么时候,左手手腕上都挂着一把全黑的长柄雨伞。

父亲是讨厌的,在工作时对所有同事板着一张脸。办公室里,苏一整天都在工作,很少站起来活动。下地视察,再寒冷的兹玛,苏还是穿着那件大衣,好像感觉不到雪落在自己的肩膀上,已经堆了半掌那样厚。

  一个十来口之家,苏从来不会偏心于任何一个孩子。苏教育孩子一视同仁地严格:不可以穿过于华丽的衣服,只可以穿校服,坐在桌子前面不可以说话只能学习看书诸如此类。十五个孩子,在这个家里待的极其压抑,童年开心的回忆是少之又少。

但在每年圣诞节的时候,父亲会和所有的孩子站在餐桌前唱歌——不是为了向神祈祷,而是歌颂人民和革命的伟大。歌罢,父亲会给每个孩子都端上了一碗玉米羹,是甜的、浓稠的、温热的,玉米的香顺着喉咙流入食道,顷刻间,年幼柔软的五脏六腑感到舒畅。这一天晚上是最开心的,所有人围在一起听父亲拉手风琴,一旁的炉火也比平时烧得旺。俄记得,妹妹笑得很开心,父亲也笑了,是稀有得像钻石一般的微笑。

父亲依旧是站在孩子们学校的门口,笔直地站着,可是身影却越来越瘦削,声音也沙哑了。

父亲病了。一天晚上,祂捂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咳血,妹妹吓坏了,哭着喊着,祂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,苏苍白的双颊沾上鲜血,兄弟姐妹的眼睛里全是恐慌。这些脸,曾经笑得多么开心,在日子拮据的时候,这些脸反而那样快乐,可现在战争结束了、敌人消失了,在所有人都盼望着的胜利里,祂们却流下了泪珠。

俄也想哭,没了父亲撑腰,兄弟姐妹就像浮萍一样,该散、该各奔东西寻找出路,甚至反目成仇。但俄哭不出来,只是拿着父亲的烟斗吸了一会儿烟,便转身去操办后事打发手足了。

丧礼后,十五个孩子都回到家,沉坐在沙发上,爱沙尼亚、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坐在一起,乌克兰安静地捏着父亲留下的向日葵,哈萨克斯坦的眼眶已经红地像小兔子一样,整个缩在角落里。白俄红着眼眶安慰大家道:“哥,姐,都别难受了,今天过节呢。”

对啊,今天圣诞节了。往年父亲在的时候,都会拉手风琴带领大家唱歌的。俄见弟弟妹妹们沮丧,拿起了一旁的手风琴,装作父亲的样子呼唤着大家唱歌:这招确实管用,大家都擦干了眼泪,围在俄身边,唱起了歌,每个人的声音都夹着些许哽咽。

歌罢,白俄仰起泪汪汪的眼睛,问俄:“大哥,有玉米羹吗?”

俄的眼泪差点涌了出来,祂沉默地进了厨房,过了一会儿,端了许多个装着黄灿灿玉米羹的碗。白俄尝了一口,却不似过去父亲磨的爽口好喝。俄也尝了一口,尴尬地笑了笑:“不好喝。”

“我还以为,玉米羹本来就是甜的呢。”

不料,玉米羹其实没有什么味道,其实是苏为了孩子,偷偷在每只小碗里加了几勺糖,才使得本来索然无味的玉米羹变得温热爽口。

白俄喝着喝着,嘴角边一股咸味慢慢蔓延进来。

“爸爸,玉米羹不甜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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